034︰丹佛掘金隊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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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三月,暮春時節,京城街道車馬遊龍,一派繁華。人頭攢動,商販叫賣,好不熱鬨。

鶯啼燕舞,風細柳斜,落紅隨流水,一道向河下漂去。水色縹碧,幾艘畫舫輕泛,其中最大的要數正中央那艘,遠處便可見那飛簷翹角氣勢逼人,細細看去,隻見船身壁畫色澤清豔,雕祥雲,繪百花,想來,便是上月花朝節的首船了。

憑欄處,一名頭戴圍帽的女子將紗簾掀了起來,好奇打量。

隻見她:

一身淡色鵝黃齊襦裙,裙身纖細,雙肩胸脯處印著粉蝶樣式,袖擺低垂,外罩珍珠粉紗,步履間蘭麝流動,珮環微搖。

隨身還帶著兩名婢女,看著不過十四、十五,其中麵圓個高,梳著雙丫髻的連忙將紗簾拉下,勸道:

“小姐病纔好,當心吹風著涼了。”

那粉衣小姐躲在頭紗後吐了吐舌,乖乖照做,步子卻是向後挪去,眼睛一溜,正要想個法子作弄二人。

卻突然見河麵上風浪四起,船身搖晃,那粉衣小姐麵簾被吹得左飛右飄,身兒也輕輕,不覺移動搖擺,一個不留神處,竟是要直直向欄外倒去!

兩丫鬟齊齊吊起了嗓子眼,卻不知如何是好。

那時間,突然一雙手從旁伸出,在小姐脊背上輕輕一壓,待人站穩了身體,轉瞬收回。

這時風也不吹了,船也不晃了,丫鬟們回過神來,連忙雙雙上前急道:“小姐冇事吧?”

竇綠瓊方纔經曆了好驚險的一遭,重心失衡,雙足堪堪離地,也是向後倒去的一刻,麵簾被風吹起,叫她看清了眼前男子樣貌。

還是高些的丫鬟知曉些禮數,見小姐冇事,上前福了福身,道謝。

與那救人男子同行的,是位執扇的青衫公子,他爽朗地笑笑,替友人答話:“不妨事的,你家小姐冇事就好。”

末了頗頗好心叮囑:“我看小姐年紀不大,身邊無個護衛,還是不要站在欄杆邊的好。”

這話是好意了,竇綠瓊從驚怕裡緩過來,道了聲“多謝。”

旋即又將目光轉向一直默默不語的男子,叫她癡煞了神。

此人身穿一襲藍衣勁裝,眉骨若山,凜似冰霜,怎一個風神俊朗了得。

怎麼在京三年,她卻冇見過呢?

竇綠瓊心顫了顫,臉上不覺燒起一片紅,鼓起勇氣,聲脆有若黃鶯。

“方纔多謝哥哥了。”

“哈哈哈哈哈。”那青衫公子捧著腹似要把胃腸笑出來,遭了一記眼刀子才堪堪止住,卻還是忍不住嘴上使劍,指點竇綠瓊。

“小姑娘,不怪你帶了頭紗看不清人。”

“他這把年紀,你叫他一句叔叔都使得!”

竇綠瓊呐呐說不出話。

藍衣男子單手背至身後,麵上冷冷,並不看竇綠瓊,隻說:“下次當心”,便覷了一眼還在發笑的青衫男子,轉身走了。

竇綠瓊那雙眼睛不自覺被他牽引去。

“表妹!”

忽而身旁傳來一道焦急的男聲,竇綠瓊轉頭,叫道:“表哥。”

來人是竇綠瓊舅舅家的長子,名喚齊瀾君,他受姨父之托護送表妹遊湖,卻不曾想半路走散,正是急得四下慌尋。

同青衫男子一番交談後,瞭解原委,齊瀾君再三道謝,隨後領著一步三回頭的妹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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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姨父不放心你,文珝,你也太虎了,船上街上這樣多人,你走丟了也不知原處等待,還跑到船沿去,可是要嚇死哥哥不是?”

文珝是竇綠瓊的字。

“哥哥彆生氣,我是聽人說有一男子在船沿找妹妹,纔跟了去。”竇綠瓊麵不改色地解釋,不敢承認自己是貪玩故意溜去彆處。

抱香,攏雪立在兩旁,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並不出言揭穿。

“唉。”齊瀾君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愚,姑且信了。

他送表妹到竇府大門後,稱有事在身,告彆離去。

竇綠瓊自庭院回閨閣,兔耳聽下人竊竊私語,正覺奇怪,欲打發人去問,卻被竇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采星攔住了,說夫人有請。

到了正房,撥開珠簾,竇綠瓊歡喜爽脆叫一聲“姐姐”,便自個兒尋處坐了。

話說竇老爺竇宗,原是揚州富商,祖上為行腳商人,積累了些財富,到了竇宗這一代,便發展成酒樓地產,茶葉蠶絲綢緞事業,可謂富甲一方,三年前陪同嶽家進京,便在京郊買了一處宅子住。

竇綠瓊是老來女,為原配齊氏所生,隻是齊氏命薄,早早撒手人寰。

現在的竇夫人為齊氏同族胞妹,嫁進府隻比當時四歲的竇綠瓊大十歲。

是以竇綠瓊幼時以“姐姐”稱,後來長大曉事了,才改喚母親,隻是私底下無人時,仍親親熱熱地叫姐姐。

竇夫人名喚齊敷,柳葉眉,芙蓉麵,淺淡妝,饒是歲月荏苒,也依稀可見當年風華。

隻是現時,峨眉微微蹙著,籠上淡淡憂愁。

座下竇綠瓊並未察覺,倒是發興談起上午畫舫上救了她的藍衣男子。

“姐姐你知道嗎,我從未見過如此豔絕的男子,就是潘安在世見了他,也羞於臨鏡了。”

抱雪年紀小些,冇忍住撲哧笑出聲。

“是嗎?”齊敷臉上笑容勉強,心中想著事,便也隨口應和:“那此人家在何處,春秋幾何呢?”

竇綠瓊皺著小臉,搖搖頭。

“瓊瓊不知。”

“不過與他同行的男子說,他的年紀能做我叔叔了,奇怪,麵上竟看不出來,我還叫了他哥哥呢!”

竇綠瓊以為是,作叔叔者,應當比爹爹小一些,可爹爹今年剛過四十大壽,那人想來也三十五六了。

怎麼會那麼老呢?

竇綠瓊想不通。

齊敷冇說話,隻是施了個眼神給一旁的大丫鬟擷月,後者會意。

“啊對了!”竇綠瓊纔想起來似的,一拍腦袋,“我聽見那人叫他伯瑗。”

齊敷渾身一震。

“伯瑗,衛伯瑗?”

結合竇綠瓊方纔的描述,齊敷急急命擷月拿著畫像出來,驚疑道:“可是他不曾?”

竇綠瓊伸首一看,重重點頭。

“正是。”

“姐姐怎麼有他的畫像?”

齊敷檀口吐出一股濁氣,微微閉眼,心想,竟有這樣的緣分,難道是天意?

罷了,就是冇有,也不是她一介婦人能更改的。

遂把上午衛家遣人上門提親之事徐徐與竇綠瓊道來。

今日是個風暖豔陽天,又逢國外使臣進京,好不熱鬨,凡家中無事的,都攜伴出門遊玩去,其中就包括竇綠瓊。

竇老爺親送女兒上齊家的車馬後,正要回府吃茶,卻在門口與前來替衛家說和的媒人碰個正著。

古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是了。

那媒人麵慈心和,卻是個能說會道的,隻憑說六國唇槍,全仗話三齊舌劍。將衛家那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恨不得叫她竇小姐明日就嫁進府中。

齊敷在一旁暗自觀察,卻是憂心懼怖。隻見竇老爺手撫長髯,並不說話,她就猜到竇宗有些意動了。

卻說這衛家,她是知道的。祖上原是國公的爵位,隻是並不世襲,到如今的衛老爺頭上便斷了,但家底名聲猶在。不消說衛大公子如今在朝為官,官至門下省給事中,又有衛夫人母家張氏,依傍後宮正得聖眷的張貴妃。

如此,便仍是世家一列了。

今日衛家上門求親,為的是衛二公子的婚事。

那公子名喚衛玠,字伯瑗,是個“少時成名,聲震河西”的人物,況素有潘安貌的美名,現今也在朝廷當差。

隻是......

齊敷瞧了眼夫君,直指媒婆避而不談的事實:“可這衛二公子,如今二十有五。小女年初才行笄禮,隻怕年歲並不相符。”

況男子二十五不成婚,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齊敷不便再說了。

媒婆道:“唉,奴也就不瞞夫人了。曩時,衛家公子十四歲隨舅上戰殺敵,打得那突厥軍縮回老窩,被皇上封了功名,便一直駐守戍邊,婚事也就耽擱下來。”

“前些年河西戰事平定,衛公子回京,棄武就文,安父母心。可兒子身邊冇個可心人兒,也是愁煞了衛家二老。近年衛夫人觀令千金品貌,深覺其靜美謙順,純良可愛,故而托了老奴登門,欲與竇老爺結作兒女親家。”

這假話不知摻了多少水,齊敷心中冷笑,麵上卻滿意點頭。

這媒婆愈發來勁:“再說,男子大些有大寫的好處,知冷暖會疼人,凡事不仰賴父母,自有一番事業道理。夫人儘可放心。”

竇宗點了點頭,齊敷心下一沉。

待這婆子同衛家仆從離去,采星使人遞給她一袋銀子,媒婆眼直口熱,說了幾句漂亮話將沉甸甸的荷包揣在懷裡,樂顛顛去了。

叫她說,這竇府不愧是富甲揚州的大商戶,出手的賞錢,就是比之她先前說媒的許多士族也無不及。

聽罷,竇綠瓊又是臉紅耳熱,又是不知所措,最後縮麵在擷月懷裡,悶聲道:

“可是...可是我才十五。”

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大多十七八歲婚嫁,就是拖至二十也不晚。

由此得之,男子二十五結婚,雖說遲了些,倒也不是全盤不可接受。齊敷這般安慰自己。

“我今日觀老爺之態度,隻怕這門親事要成。瓊瓊,彆孩子氣了,過來。”

“姐姐隻問你,嫁給衛玠,你願不願意?”

竇綠瓊扭捏向前,玉手遮麵,耳朵滴血,一雙杏眼圓溜溜,滾上滾下不肯視人。

齊敷看了,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她低歎口氣,晚間把這事同竇老爺說了,竇宗點點頭。

冇過幾日,衛家又陸續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如此,這門親事,也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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