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城第1章 第一場雨(上)線上免費閲讀

幕零:楔子

你喜歡下雨麼?

轟隆隆的聲音一直在腦海裡響個不停,夾雜著尖銳的嘯叫。

外麵似乎有人在叫我,我從夢裡醒來,發現自己坐在鐵軌的枕木上,正回想著起因卻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少年。

要下雨了。他仰躺在白花花的碎石裡,頭枕著一本封神演義,對我說話卻不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呼吸。

下雨好啊,可以睡個好覺。我突然有了些睏意,最近失眠都冇怎麼休息好。

悶雷聲像是什麼密封氣體爆炸音般,還在頭頂天空劈裡啪啦響個不停,好吵。

好雨知時節,她們都很通人性的。少年的聲音有些柔和,讓人有種不著實際的軟綿綿的錯覺。

通人性,你是在用擬人?雷聲轟得我腦袋還是嗡嗡的亂顫,少年的話更是說得我雲裡霧裡。

哈哈,是不是很爛的青春文學。少年溫和地笑了起來。

冇事老弟,哥懂你,誰還冇年輕過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他擠眉弄眼。

此刻我感覺到陰影已經降落到頭頂,風也著了火般肆虐起來。

走吧,老弟,淋雨對身體不好。我站起身來對著少年伸手。

少年搖了搖頭輕聲說。

你要醒得快些,不然會做噩夢的。

什麼?我有些迷糊。

少年伸手指向天空。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如血的夕陽裡,滿是爆炸的火光和殘骸,飛輪拋飛在雲朵裡將其絞成碎棉,一艘齊柏林飛艇如同一頭躍出海麵的巨鯨正直直地朝著我們頭頂墜落下來!

……

幕一:第一場雨

月亮掛在更高處發光,到了商晚眠這裡隻剩下一層鹽沙,混在冷硬的白磚上,昏暗中不起眼著微光。

這微光,甚至比不上他手中這支菸的火星,能解開幾米視覺的秘密,讓灰色過渡在他額頭的溝壑裡。已經深夜商晚眠還在陽台上抽菸,他最近睡眠質量很差,二貨室友說他是名字取得不吉利的原因。商晚眠對於調侃他名字的這種行徑早已經見怪不怪,隻能報以一聲歎息然後無奈地繼續失眠。

此刻已經午夜,屋內的室友還在小睡中,所謂小睡是他室友睡眠的一個初期階段,更準確點說是打呼嚕的第一階段,是的打呼嚕也有階段,就像天上也可能下刀子將他室友做掉一樣,商晚眠這麼想著又狠狠地嘬了一口煙。

所謂小睡又叫做好戲還在後頭,這個時期呼聲的特點是平穩中帶著漸進的感覺,時不時的還會給你留白,突然抽水機般龍吸一聲便冇了下文,你的心也會跟著這聲音懸上高處,小心翼翼地等待希望的到來,不會很快,但還好,雖然遲到但不會遲遲未到,慢慢的平穩的呼氣又會從那黑風洞中徐徐地送出,熟悉的呼聲依舊,真是好調皮,商晚眠磨著牙齒忍不住誇讚。

這第一階段到了大後期可以明顯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就好像遊戲裡的boss到了第二管血的時候會有變身過場一樣,真叫人害怕。不過這害怕如果對照的工整些,相比後麵的情形也應該叫做小怕或者好怕還在後頭。

接下來的第二階段中睡,也叫做十八相送,特點是高音亮,中音準,低音穩,主打的就是一個如癡如醉,如火如荼的深沉,叫得人有種裂心的感覺。這個時期商晚眠是萬萬不敢關著燈躺在床上的,因為這聲音太招魂了,他怕一不留神就被送走了。

第三階段大睡,又可以稱作鎮魂曲,鎮魂曲銜接上一階段的十八相送並不是很流暢,會有明顯的頓挫感,就好像坐車突然刹車一樣,那種聲壓的推背感也不逞多讓,對比一二階段並冇有好戲還在後頭那樣有著充足、漸進的鋪墊。而商晚眠之所以知道得這麼細節,不是他閒得冇事兒癡漢般在對一個熟睡的男人調研,是因為他在這個銜接點上被吵醒得次數最多。

鎮魂曲這個時期的呼嚕聲很高級,很排外,也很孤獨,就彷彿遠古的呼喚。從形式上來說冇有太多的炫技,就是大大方方的腔鳴本音,開門見山地送進你的耳朵裡或者輕而易舉地穿透不管你幾厘米厚多降噪的耳塞耳機再送進你的耳朵裡,冇有什麼太多的阻礙,輕而易舉,摧枯拉朽得直搗黃龍,也冇法受力分析,實在超越了科學的物理,達到了靈魂層次的玄學幻鳴。

你的阻擋隻會是它的手下敗將,而且後者塞久了耳朵還不舒服得很,以至於到最後你會覺得這些措施反而顯得你的腦子不太聰明,進而懷疑是不是行事太過扭捏了點,態度似乎也太過生分了些,彷彿是自己的拘謹煞了大好的風景,不如蓬門今時為君開,反正你不開它也會給你踹開。

而這本音實質上有種紮紮實實的野性,有時候商晚眠彷彿覺得自己正站在風雨搖擺的甲板上聽鯨鳴,骨子裡刻進了恐懼,真的好可怕。而之所以是鯨鳴,那是因為這不是人能乾出來的動靜。

不過這些都是外因,商晚眠的失眠更多的是心裡,心中無眠。他不知道上次失眠是什麼時候,彷彿遺忘在了一個難眠的夜裡。不過還好,雖然記性差但是他好歹有股類似精神勝利法的幽默感,自我調侃中也能平衡心態勉強度日,碰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也能適應得很快。回想起來這麼多年過得不好也不壞,上過普通的大學,通勤著普通的班。

不知道是不是本命年的原因,他今年從年初開始似乎過得就有些不順。這個二零二三是他的二十四,他看著夜晚心中升起莫名的難堪之情,感到一陣迷惘和恐慌。未來……他不想再在他工作的國企裡混日子了,可離開了這裡他又該何去何從呢?其實一直以來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隻是他怕,高考的時候怕冇有學上所以選擇這個專業,畢業的時候怕冇有工作所以急匆匆地找了這家企業,他怕落後就要捱打,拚著這股勁兒這麼多年他已經走了好遠隻是也迷失在了現在。事實上一直以來這些都隻是他的妥協,如今這些妥協終於發展到他不得不麵對的地步了。

要不要從頭開始呢?試試考研換成自己真正想深耕的行當?

他冇有人可以商量,從來都隻有自己。對了,還有現在床上正打鼾的這個二貨室友,也是他的發小,不過他這個發小不靠譜的很,膽子也小,有些自命不凡但實際資質平平。不過他們也算是臭味相投,看看電影刷刷劇,各自都喜歡單乾,這麼多年風風雨雨也就隻交下這一個兄弟了。

睏意終於不情不願地到來,遲到在鼾聲如晦人如鬼的後半夜。看著睡得越發起勁的室友,商晚眠氣得有些牙癢癢,才下眉頭計上心頭:狠狠地把蚊香撇斷撚滅在鐵盤裡,然後把室友的薄被揭開一角:蚊兄,彆怪我冇給你們機會啊,把握住。

這下暗爽解氣了,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床上擁抱來之不易的睏意,猶豫了下他回過身又把那角被子整理了一些回去,太過分著了涼就不好了……躺在床上,意識逐漸模糊之際,他似乎感覺到了蚊兄們的躁動,不知是對自己能享用供奉的喜悅還是對商晚眠看起來朝三暮四詭計的鄙視,不去計較蚊兄的想法,他已經將自己裹成了個蠶蛹,雖然是利益一致的盟友,但防蚊之心不可無。

這下商晚眠終於跟室友的鼾聲和解了,但也隻是暫時的,他很快就在難言的疲憊中沉沉睡去。

卻不知,陽台外麵,正當中的月盤背景下,出現了個人影,遠遠看過去,像是衛星表麵斑駁了一座黑洞。青年襯衫黑褲束腰,挺拔的身體如同鋒利的筆尖,寬鬆的水墨色外套像是幅娟秀飄逸的書法,夜風中,從他身上撰寫出形韻變化。是本質還是錯覺,月亮正漸漸失去光亮,他冇有動作,雲朵般飄到陽台大窗外,挪開窗戶,翻身進到公寓內,行雲流水,身姿優雅流暢得像是隻穿梭在雲海的鯨,彷彿能從古時候的護城河躍入到新階段的東海上。

望著已經熟睡的商晚眠,青年倚靠在牆邊,一雙凝著星點月芒的眸子很認真深刻地注視著,良久,寂靜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了嚼蘋果般的脆響,青年閉上眼又睜開輕聲溫柔地唸了句詩:江楓漁火對愁眠,好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