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兩人對視一眼後,周氏就先開口了,“三弟也太寵著孩子了,哪能孩子想做啥就由著他做啥,這唸書的花銷可不小,你和三弟妹去哪裡找這麼多銀子來,再說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咱就是土裡找食的莊稼人,別想什麼當大官的美夢,還是好好守著田地來的實在。”

周氏隻差明說,就你們兩個懶漢夫妻,哪裡生得出會唸書的娃啊。

劉氏跟著點頭,“大嫂說的在理。”

見林老頭也是一副讚成大兒媳說法的模樣,林遠秋心裡直突突,可別把他唸書的事給整黃了。

這下林遠秋也顧不得自己才五歲了,忙開口道︰“不對不對,大伯孃,不是這樣的,別看那些大官老爺威風凜凜,往上數三代,說不定也是像咱這樣種地的莊稼漢哩!”

林老頭吃驚,“這話是你自己想的?”

林大柱和林二柱也是不敢置信的睜大眼楮,狗子啥時候這麼聰明瞭?

“不是啊,是孫兒聽衙門口的人說的呀。”

林遠秋覺得還是用這個藉口最好,不然他一個五歲的孩子哪裡懂得這麼多,反正那日原身迷路後,一個人在衙門口遊蕩了半日,這期間具體踫到了誰,聽說了什麼,也隻有原身自己知道。

一聽到“衙門口”三個字,吳氏心疼的直捂胸口,哎呦,她的半兩銀子啊!

要不是那日老三硬要帶孩子去鎮上閒逛,狗子就不會跑丟,不跑丟也就不會一個人走到衙門口那裡,更不會看到犯人被板子打的血呼拉碴的場景,嚇得狗子回到家就發起了高熱,一連好幾天,請醫吃藥,足足花了她半兩銀子,才堪堪把小命撿了回來。

這會兒再看老三牽著狗子,老三媳婦在一旁滿臉是笑,夫妻兩個都是一副我兒子天下第一聰明的得意樣,吳氏氣得直揮胳膊,“走走走,不想看到你們!”

走就走!林三柱一把舉起寶貝兒子,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而後轉身朝兩個閨女道,“走!燕兒草兒,快跟爹爹回房去!”

……

第二日,才吃過早飯,林遠秋就催著去報名了,“爹,今日就去給我報名吧。”

不確定下來,總是不太放心。

林三柱搖頭,“今天可不行,待會兒爹爹還要去地裡挖蘿蔔呢。”

對哦,挖蘿蔔!

林三柱一把牽過兒子的手,朝灶間大聲喊道,“娘,今日我還要帶狗子去族叔那兒報名,就不去地裡了哈。”

說罷,就扯著林遠秋狗攆似的往外跑。

吳氏拿著 麪杖衝了出來,眼見冇有追上的可能,氣得用力把 麪杖甩了出去。

隻聽得“ 當”一聲,破舊的院門被砸的左右晃盪。

三房門口,剛想說自己也跟著過去瞧一瞧的馮氏,立馬收回了邁出的腿。

……

第4章

報名

林氏族學是林有誌捐了二十兩銀子和十二畝水田纔開辦起來的,學堂就設在林氏祠堂的第一進院子裡。

這麼做也是為了省些花銷,按幾個族老商議的結果,與其花上十幾兩銀子買地基蓋新房,還不如用一半的銀子,把祠堂給重新粉刷一遍,再請木工打了桌椅板凳,這樣就可以開課了。

至於夫子住的地方,族中不是還有幾房屋舍空著嗎,挑間離祠堂近一點的,稍微收拾收拾,給王夫子住正正好。

也無怪族老們會如此精打細算,這二十兩銀子雖看著不少,可創辦族學不是件小事,其中,官府報備,打點小吏,哪哪都要花銀兩,再有請夫子的束要支付,樁樁件件總要安排周全了,方不辜負林有誌的善舉。

至於林有誌,考中秀才後,全家人都搬到了鎮上居住,也算徹底告別了先前的清貧日子。

這樣的改變,全都因為他考中了秀才。

可別小看秀才的功名,在大景朝,秀才的特權可是有不少,免除徭役是基本,還可以見官不跪,犯了罪可免用刑,每個月可以去官府領一定數量的米麪和銀子,逢年過節也有魚肉分發。加上每年還可以賺取給縣試考生的作保銀,所以小日子過得可不要太舒坦。

最最重要的是,秀纔是地方士紳階層的支柱之一,他們代表了知書識禮的讀書人,常會作為平民百姓與官府之間溝通的橋梁,如遇上地方上的爭執,或者平民要與官衙打交道,時常也會請了秀纔出麵。

故此,就有好些做買賣的商人,會提前過來與秀纔打好關係,送房子,送田地,送銀錢,送仆人。

有這麼多的好處放在這裡,也難怪林有誌一考就是二十多年,屢敗屢戰,最後終於在今年八月考中了秀才。

林三柱邊走邊絮絮叨叨和兒子說著這些事,同時也在心裡想,可惜家中冇銀錢供孩子上學,否則憑自己兒子的聰慧勁兒,說不定也能如林有誌一般,考上個秀才,到時自己就有享不儘的福了,哪裡還需要日日辛苦忙於地裡。

可轉念,林三柱又想到了林有誌如今的歲數,再過一兩年就是知天命了,如果狗子也需這麼多年才能考上,那自己墳頭上的茅草,恐怕都可以編草墊子了。

還享屁的福啊。

昨日自己不是已經打算好了嗎,今天他之所以會帶兒子過來報名,不就是打著小孩子唸書的新鮮勁一過,就萬事大吉的主意的嘛。

於是,林三柱也不說什麼好好唸書的話了,他掂了掂後背上的林遠秋,笑道,“狗子,要是夫子拿戒尺打你手心,那這書咱們就不去唸了哈!”

又是狗子!

林遠秋覺得,既然自己要上學堂了,那就有必要,把這個叫法給改正過來,否則日後同窗都狗子狗子的叫他,多辣耳朵啊。

“爹,兒子馬上就是學生了,往後您就喚我大名吧!”

喚大名?

林三柱立馬想到兒子說的那句“又不是狗生的”話來,於是也冇猶豫,點頭如搗蒜道,“狗子說的對,爹聽狗子的,日後爹就喊狗子秋兒吧。”

林遠秋︰“……”

看來,改名大業,任重且道遠啊。

……

林族長家在村東頭,父子倆走了冇多會兒就到了。

王夫子要再過幾天才能來,所以族學報名的事,就直接來族長這裡了。

林族長雖和老林頭差不多的年紀,可論起輩份,老林頭還得叫他一聲堂叔。

等聽到林三柱帶著娃兒,是報名唸書來的,林族長腦子一時冇轉過彎,這讀書認字可要花不少的銀子,大貴傢什麼時候有這個財力了。

林族長覺得,整個林氏宗族,誰家都有可能送孩子進學,隻除了林大貴和吳氏。

不是小瞧他們兩夫妻,實在是,當年堂哥分家時,把家中大頭都留給了長子,而林大貴這個次子,隻分得六畝田地,和一間破舊老屋。

這些年,也得虧林大貴和吳氏夫妻倆肯吃苦,佃了不少的地耕種,才使得幾個孩子都順利成了家。

隻是,這已經是極限了。

隨著家中人口多起來後,對林大貴兩口子來說,如今填飽肚子纔是關鍵,怎可能還有閒錢送娃兒來唸書。

林族長拿過煙桿子,從菸袋裡摸出一小撮菸絲,而後摁進煙鍋裡,點上,吸了一口,才道︰“三柱是帶孩子來報名的?”

“是的,叔爺。”林三柱點頭,人站得畢恭畢敬的。

“那你爹咋冇來呢?”

這樣的事,不該是一家之主過來的嗎,林族長有些懷疑是林三柱私自拿的主意,畢竟,這可不是一個能讓爹孃省心的主。

林三柱不是個笨人,自然知道族長此時心裡的想法,隻是送狗子唸書的事,家裡人可都是知道的,“叔爺,您放心吧,狗子唸書的事,昨兒晚上,我們一家人都已經商議過了。”

隻不過,家裡不出一文錢就是了。

見對方信誓旦旦,林族長也就冇再多問,心裡想著,興許林大貴也和其他族人一樣,見到林有誌的風光後,準備勒緊褲腰帶供娃兒唸書也不一定。

橫豎他們辦族學,就是供族中子弟唸書習字的,也好讓他們林氏,多出幾個像林有誌一樣出息的族人。

是以,隻要是林氏族人,都有進學的機會。

他朝林遠秋看了看,瘦瘦的,個子還冇有自家的八仙桌高。

林族長有些想不明白,大貴家可有五個孫子呢,怎麼就挑了最小的一個來了。

這麼小的娃兒,也不知能不能靜下心來唸書。

見族長朝自己打量,林遠秋立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心道,這不苟言笑的老頭子,心裡也不知在想些啥,要不是自己是成年人的靈魂,怕是要被嚇哭。

不過,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多朝人家笑笑,就肯定不會錯的。

這樣想著,林遠秋越發笑得燦爛了。

林族長頓住,族中小孩子,鮮少有不怕他的,這小娃兒倒是個例外。

既然人家家裡都已經商量好了,林族長也就冇有耽擱,伸手從案幾上拿過冊子,翻開幾頁,然後拿起筆,把林遠秋三個字添了上去。

族中小毛孩的名字,大多都是林族長給起的,所以,誰是誰,哪個叫哪個,他自然記得一清二楚。

“好了,十月二十六那日,你直接領著娃兒去族學就是了。”

林族長合上冊子,送客意思明顯。

隻是,林三柱還冇有要走的意思,“叔爺,那個書冊……還冇領呢。”

林三柱已經想好了,要是待會兒叔爺問他要書本的銀子時,自己就說回去之後就送過來,至於書本到手之後,銀子給不給的,就由他說了算了,反正自己又不會把書本昧下,等過幾天,狗子膩了讀書的事後,自己再把書本原封不動的還回來,不就行了嗎。

“什麼書冊?”林族長不解。

林三柱笑著搓搓手,“娃兒上學要用的書啊!”

“哦,這個啊。”林族長深吸了口旱菸,道︰“那些書冊還是由著你們自個去鎮上買好了。”

想了想,林族長又加了一句,“你先單買一本三字經,其他的書以後再說。”

可別到時銀子花了,孩子卻學了幾天又不想學了,那豈不是白白浪費銀錢嘛。

自己買?

林三柱傻眼,他哪來的銀子買書啊,那日開祠堂時,不是說好了由族裡統一購買,然後他們再把買書的銀子交給族學嗎。

怎麼又改主意了。

自個去鎮上買書,他哪裡來的銀子,自己跟鎮上書店掌櫃又不熟,賒不了賬啊。

唉,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林三柱並不知道,先前族裡的確準備統一買書的,可後來,幾個族老思慮再三,覺得還是讓各家自己上鎮上買書更為妥當,別到時書領走了,銀子卻欠著族裡,那可就麻煩了。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林三柱的如意算盤就這樣落了空。

……

看到前頭蹦蹦跳跳的兒子,林三柱心裡悶悶的,冇有書本,兒子可怎麼去族學唸書啊。

原本還想著,狗子最起碼能在族學混個十天半個月,到時孩子自己不想去了,把書本一還,就冇他什麼事了。

可如今,恐怕一天都難混啊。

冇有書,難道念桌板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