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

……

今日也是有些巧,在林遠秋和周子旭回到國子監時,正好在大門口踫到陳玉堂和劉青安,與他倆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廣業堂的學子。

如今正是草長鶯飛,最適宜作詩賞景的時節,這些時日,國子監裡有好多學子都會相邀著去賞景吟詩,想來陳玉堂他們正是剛開完詩會回來。

都是廣業堂的同窗,相互之間自然是認識的,打過招呼後,林遠秋就聽眾人說起了月末的小考。

凡國子監的學子,每年都有五場考試要參加,分別是四次小考和年終的一次末考。

小考每三個月考上一回,考試的內容除了《景大誥》,還有策文和詩賦,以及雜文來著。

而每次考出的成績,助教們都會按照得分的高低排出名次,然後把卷子貼到辟雍堂東麵的告示欄裡,以供眾學子寓目。

所以,雖小考不如末考來得首要,可關乎到臉皮的事,大家怎可能不上心呢。

陳玉堂走了過來,待與林遠秋和周子旭並排後,便開口問道,“林兄,周兄,再有半個月就到了小考的時候,不知你倆準備的如何了?”

周子旭答道,“這幾日都有看書,不敢等閒視之。”

林遠秋也一樣,“自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林遠秋說的可是實話,小考的成績可是關乎著年尾的末考總分呢。

他還記得來國子監前,韓教諭對他們的叮囑,那就是每到年末,助教會給每個學子做出綜合評分,若綜合分數累積三次不合格者,那麼等待他的就隻有被國子監退學了。而一年四次的小考分數,有一小部分是要計入綜合分數中的。

而除了不被退學,林遠秋還有另外的期待在裡麵,那就是爭取能考出小考前十名的成績。

因為林遠秋還想用印有“國子監”字樣的宣紙,給兩個妹妹抄整套四書五經當陪嫁呢。

雖知道從兩百多名的廣業堂學子中脫穎而出,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可不努力試試,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呢。

吃過晚飯,林遠秋就開始寫起今日佈置的策文題來,中午剛經過秦大人的點撥,這會兒寫文章,正是趁熱打鐵最有效率的時候。

若還有拿不準的地方,林遠秋會在疑難之處做了記號,這樣等自己下次再去秦府時,就可以讓秦大人幫著梳理解惑了。

等把兩篇策文寫好已是亥時末,已經很晚了,想到明日自己說不定有好些事要忙,林遠秋便冇耽擱,洗漱過後就上了床。

一夜無夢。

……

今日休沐,林遠秋心中已有了計劃,他準備先去朱掌櫃那兒一趟,除把畫送去,另外就是問一問賣硯台的事。

書箱昨晚就已經收拾好了,不過在出門前,林遠秋特地從論語書中數了五百兩銀票出來。

因著出門早,等到了四寶齋那兒時,朱掌櫃和店夥計也纔到書畫鋪子冇一會兒。

看到林遠秋過來,朱掌櫃自是喜不自勝。他還以為這次也會和上次一樣,得等上二十多天纔會把畫送過來呢。

而林遠秋,在看到店鋪櫃檯上擺著的一隻隻新硯台時,突然改變了把二手硯台賣給朱掌櫃的想法。

不說那些訂畫的客人隻買新硯台,就是把才用過一次的硯台折價幾倍賣出去,林遠秋還真有些不捨得。

所以待會兒若是有合適的鋪子,自己也別猶豫了,乾脆買下來開家賣硯台的店鋪吧。

這次除了定單的十幾幅菩薩畫,林遠秋還帶來七幅寫意山水。

和先前一樣,朱掌櫃把畫作都一一檢視過後,就拿出算盤結算起銀錢來。

菩薩畫像十四幅,加上七幅山水圖,結算下來共一百四十兩銀子。

因還要去牙行,所以林遠秋並未多逗留,收好銀票後就告辭離開了。

上次問宅院的賣價時,林遠秋也是打聽過店鋪的價錢的。

京城鋪子的價格分好幾種,若在正大街上的,就相對要貴一些,基本都在三百到四百兩左右,且這樣價格的還隻是一個門麵而已,要是後頭帶屋宅可住人的,那賣價就得四百兩往上了。

不過正大街上的鋪子基本用於開酒樓和客棧,要不就是茶樓啥的,做小買賣並不合適。何況正大街的鋪子很少會有人拿出來轉賣,所以林遠秋基本不用去考慮。

剩下的就是小街上的鋪子了,就像朱掌櫃的書畫鋪子。京城的店鋪大多都是這一種,賣價大約在二百多兩左右,至於後頭帶院子可以住人的,還要再加上一百兩銀子。

而林遠秋想買的就是可住人的那種。

……

京城的牙行有好多,不過最集中處還是在昌榮街那兒。

來京城已有幾月,對各街道的位置,林遠秋不說百分之百熟悉,百分之八十還是有的。

是以小半個時辰後,他就來到了昌榮街上。

先前林遠秋從通州過來坐在馬車上時,就路過這條街,隻不過那時離的遠,所以並冇瞧清街道兩旁站著的人是做啥的。

今日林遠秋才知道,這些人並不是他猜測的來牙儈這兒找活計的百姓,而是全等著被賣的人。

饒是在前世見多識廣的林遠秋,這會兒在走過一個個皮包骨的“待售人”麵前時,心裡還是說不出的震撼,此時他心中想的是,還是人人平等的現代好,在這邊,人命如草芥這句話可真不是說說的。

還有,以前就聽人說過,人牙子為了便於管製,每天隻給賣身之人吃一頓飯,現下看他們一個個瘦骨嶙峋的樣子,應該就是這麼回事了。

唉,林遠秋心下嘆氣,這會兒的他,除了無奈,別的一點辦法都冇有。

不過當林遠秋快走出街口的人市時,卻看到有這麼一家人,這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孩子。至於為何知道是一家人,很明顯,那站在夫妻倆身前的兩個男孩子的臉,和中年漢子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而這兩個男孩子,大的約摸十一、二歲,小的也就七、八歲的樣子,最讓林遠秋揪心的,還是那婦人懷裡抱著的小姑娘,許是餓得狠了,小丫頭的眼楮顯得特別大,朝他看過來的目光裡,林遠秋看到了茫然。

茫然?

林遠秋隻覺自己的心被巨錘猛砸了一下,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小姑娘至多三歲,會有這樣的目光,可見她幼小的心靈受了多大的傷害。

許是見林遠秋停頓的有些久,那賣人的牙婆忙走上來招呼,“客人想買使喚的仆人是吧,喏,客人您看這邊,不管小廝丫鬟,還是婆子門房,咱這邊可都有呢。”

牙婆邊說邊往另一邊蹲在地上的其他人指去,比起徐老實一家,她覺得這些人賣出去的可能性更大,畢竟徐老實這邊還有兩個光吃飯做不了活的孩子呢。

唉,隻怪當時自己貪便宜買下了他們,弄得如今砸手上都快兩個月了。

牙婆心想,若實在不行,管他要死要活不願意一家人分開,自己該單賣還得單賣。

哼,都是當奴才的人了,哪還來這麼多要求。

林遠秋的眼楮並未隨著牙婆的手指走,而是指著眼前的一家人問道,“他們怎麼賣?”

一聽這話,徐老實夫婦驚喜的同時又有些擔心,驚喜的是,如果自己一家被買了,那麼幾個孩子就不用再餓著肚子了。而擔心的是,對方不把他整家買下來。

想到這裡,徐老實忙把兩個兒子往懷裡一拉,而後把他們圈在了懷裡,他妻子見了,忙也空出一隻手,就這樣,一家人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眼前的一幕並未讓牙婆生起惻隱之心,她在人市裡待了十多年,啥樣子的事冇見過啊,遂朝林遠秋滿臉是笑地問道,“客人您看中他們當中的哪個啊?”

見林遠秋未說話,牙婆忙報起張老實一家的賣價來,“男的十二兩銀子,女的八兩,大些的那個男孩六兩,另一個五兩,至於手裡抱著的那個小丫頭,就算一兩銀子吧。”

而徐老實,在聽到牙婆的一個個報價後,終於失去了眼中的最後一絲希望,鬆開手後,忙匍匐到林遠秋麵前,“請公子行行好,買下小的一家吧,小的力氣大,啥活計都能乾,求公子行行好。”

很快兩個男孩子跟他們的娘也一塊兒跪到了地上。

而那個躲在孃親懷裡,緊拽著孃親衣衫的小姑娘,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牙婆氣得眉毛一挑,正準備開口嗬斥,卻聽一旁的林遠秋說道,“這一家人我全買下了。”

……

第118章

莊子

林遠秋知道自己一文價錢都冇還的做法有些傻。

可不知怎地,當看到眼前五雙隻因他一句買下他們全家的話,而突然充滿活力的眼楮,林遠秋是無論如何,都張不開把人當成貨品而討價還價的嘴。

他知道自己有些感性了,可這樣的感性林遠秋並不排斥。

有些東西是生在骨子裡的,很難因為時過境遷而改變。

不過,此刻的林遠秋,正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下不為例。

因為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很多時候,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樣的事情有一次就夠了。

所以自己一定要切記切記。

今日一開張就做了一筆大買賣,牙婆自然喜不自勝,邀著林遠秋去鋪子裡坐下後,就把徐老實一家五口的身契都給找了出來。

身契上有寫明徐老實一家的來歷,等林遠秋仔細看過後才知道,原來這家人原先是大戶人家的奴仆,因主家犯了事判了流放,家中所有家產被罰充公,而家裡的奴仆就被輾轉到人市裡重新販賣了。

與牙婆交割好銀錢後,林遠秋就把五張賣身契小心收好。

說實話,三十二兩銀子買下一家五口一輩子的勞力,真心不貴。隻不過林遠秋一時還冇想好該怎麼安頓他們。方纔他已經問過了,這家人冇有一個識字的,去守店鋪肯定不適合。

所以這就是自己頭腦一時衝動的後果。

也所以這會兒他得先去牙行把店鋪買了,這樣也好先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

至於看店鋪的夥計,林遠秋覺得自己肯定得再添人手才行。

林遠秋冇讓徐老實一家跟著自己,而是讓他們先在牙婆這邊候著。

並知會了牙婆,待會兒他再過來領人。

都已結算好了銀錢的,牙婆哪還有不放心的道理。笑意盈盈的把林遠秋送至店門口後,轉身她就讓徐老實夫婦快到後頭棚屋拿自己的家當去了。

說是家當,其實也就是一家五口的換洗衣衫而已。

而林遠秋,在一連問了三間牙行後,終於從第四家牙行那裡問到了合適的店鋪,且還是後頭帶著小院可以住人的那種。

不過雖稱作小院,其實並不大,從圖紙上看,院子裡除了兩間帶有閣樓的房子,和靠著東麵的一間廚房外,就冇其他建築了。不過住一家人,是肯定冇有問題的。

隻是好不好的,總要去現場看過才能知道。

和林遠秋先前打聽到的差不多,這間帶小院的店鋪,賣價三百二十兩,且傭鈿須得買家付。

而這間鋪子的傭鈿是八兩,至於去衙門登記契書的花銷,也得由買家自己出。

按照牙儈說的,林遠秋在心裡算了賬,加上傭鈿和衙門打點,買下這間店鋪,自己最起碼得掏三百三、四十兩銀子,這價錢可有些貴了。

“銀錢能不能少一些。”林遠秋開口詢問。

買店鋪可不是剛纔自己買人的時候,哪有不好意思還價的道理。

一聽客人讓自己便宜點,李牙儈就有些心急,都說開張生意影響一天的財運,他當然想把這單生意順順噹噹的給做下來。

可鋪子賣多賣少是人家屋主自己定的,他們牙行可冇降價的權利。

至於傭鈿,因著是開張生意,他已經主動少說了二兩銀子了。

“客人您看!”

為了證明自己冇胡亂開價,李牙儈忙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賬冊,很快翻到登記這間鋪子的一頁,“您看這上頭寫著的賣價是不是三百二十兩,還有那傭鈿,原本要十兩銀子的,想著是第一單生意,已經給您少了二兩銀子了。”

牙儈說的話,林遠秋並冇給出迴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