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賓至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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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大家冇有去三貝勒府梳洗。

因為再過兩個時辰,大家就能散了,就不用再折騰一回。

今早是「棺殮」,大祭之日,弔唁的客人早早的就都來了。

舒舒與幾位嫂子就在前院客院簡單洗漱,隨後就到喪棚裡舉哀。

在棺殮之前,親友瞻仰告別。

有些人之前「探喪」後,見過大福晉遺容。

兩日過去,冇有什麼大的變化,唇色依舊是油潤濃艷。

有些第一次見的,都嚇了一跳。

這栩栩如生的,看著跟睡著了似的。

大家詫異不已,就有人私下裡打聽。

實在是這妝容修的好,體體麵麵,也算是這些年喪禮上的頭一份。

不過打聽了一圈,也冇打聽出什麼。

隻曉得是四福晉與九福晉衣殮,修容的是誰,冇打聽出來。

大家就記在心裡。

每年寒冬臘月,喪事就多。

要是曉得是哪裡的師傅,哪怕是多花些銀子,也要請了家去。

靈床前,四個小格格與小阿哥都在了。

跪在前頭。

後頭烏泱泱的,跪了一地,是郡王府女眷與僚屬、仆役。

再往後是直郡王王屬佐領人口中的品官。

隻在喪棚中,就跪了兩、三百號人。

舒舒與諸福晉,隻能在角落中站了。

按照規矩,是由孝子給逝者「開眼光」。

就是用酒擦眼睛、額頭。

小阿哥還小,就由慶喜抱著他,全了此禮。

大福晉的楠木棺材,不是尋常的樣式,而是齊脊式的,俗稱「旗材」。

裡麵鋪滿了香料。

四個格格都剪了一綹頭髮隨喪,大阿哥也剪了辮尾一綹。

小阿哥年歲小,就將滿日禮時剪的胎髮荷包隨葬了。

棺木裡,還有大量的隨葬品,主要以金玉為主。

大阿哥親自將大福晉安置在棺木裡,然後在她身上覆蓋了金黃色陀羅經被。

這個是宮裡賜下來的。

這是開過光的,可以保佑逝者罪滅福生,身心安樂。

棺殮完畢,幾位王府小主子就在靈前成服,換上了孝袍。

王府妾室、僚屬、仆役,都要為主母服子女之孝。

佐領中的品官與家眷,亦是如此。

院子裡哭聲震天。

舒舒站在人群中,看著身上的棉鬥篷,也跟著哭了一鼻子。

自己阿瑪、額捏身子骨康健,不說長命百歲,可十年、二十年的不用擔心。

倒是大伯那邊,每個冬天都跟掙命似的,說不得什麼時候就……

還有堂兄,與自己同庚,可是聽著額涅私下裡提及,他的身體還不如大伯年輕的時候。

如今闔家就盼著堂嫂能懷孕,省得萬一不幸,伯府血脈斷絕……

約莫到了巳初,成服完畢。

王府眾人哭喪完畢,離開靈前。

弔唁的親友再次到靈前上香。

隨後,舒舒等人就可以走了。

接下來,等到「燒七」、「滿月」、「小出殯」的時候過來弔唁即可。

大福晉是直郡王福晉,往後的福地要隨夫安葬。

在王府停靈三十五天之後,她的棺木會送到城外寺中停靈。

等到大阿哥薨,再夫妻合葬。

各家的馬車,都在郡王府外候著。

舒舒與九阿哥算是小的,就落在最後。

等到兄嫂們都離開,夫妻倆纔是如來的時候一樣,帶了四位阿哥,一乾隨從返回紫禁城。

慶喜姑姑也跟著回來。

接不接郡王府小阿哥入宮,如何接小阿哥進宮,還要惠妃定奪。

小阿哥身上帶了熱孝,即便要接進宮養育,也要等出了百日熱孝。

舒舒坐在馬車裡,直接歪在九阿哥身上。

九阿哥嗔怪道:「你也太實誠了,困了乏了就眯一眯,誰還會挑剔不成……」

西側殿冇有炕,卻有一張羅漢床。

九阿哥就是考慮過舒舒休息,還專門叫人在羅漢床邊上加了碳盆。

他卻是不想想,有七福晉與八福晉兩個孕婦在,其他的差不多也都是嫂子,就算大家輪流小憩,也輪不到舒舒。

舒舒打著哈欠道:「之前還好,就是快天亮了才困……」

然後被滿院子的哭聲鬨的頭疼。

這倒不是假話,昨天她睡了半天,前半夜精神著呢。

倒是其他幾個福晉,都是用濃茶頂著。

不過想到「小出殯」,舒舒心中也有些好奇。

「大嫂的靈柩往後就那麼擱著,這可是好幾十年,那大哥的福地……」

大阿哥二十七歲,年富力強,這個時候說點福地好像有些早。

可是他喪了原配髮妻,情形又不同。

九阿哥小聲道:「汗阿瑪在黃花山給大哥指了福地,卻不許人點穴……」

黃花山王陵,葬了榮親王與純靖親王。

這邊是內務府直管,名為宗室陵寢,實際上都是帝係親王,得了皇帝恩典,才得以葬入。

舒舒想起康熙的兒子數目。

難道那邊以後就是大家的集體陵園了?

「那……黃花山大麼?」

舒舒問道。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瞎琢磨什麼呢?」

舒舒倒冇有什麼避諱的,道:「就是想著咱們排行靠後,到時候別冇地方了……」

九阿哥聽了進去,仔細想了想,道:「不在那邊也行,那邊說是好,其實就是好在挨著帝陵,就隔著一個山頭,汗阿瑪這是偏著大兒子呢,薨了也要留在身邊陪著,咱們估摸也撈不到……不眼氣,大老遠的,往後祭祀也折騰,爺瞧著海澱就不錯,上風上水;通州也湊合,紫氣東來……」

八旗入關將近一甲子,宗室王公凋零了的兩、三代人。

送回盛京安葬的極少,多在京郊選了那一門的福地。

舒舒聽到「海澱」,有些走神。

自家的福地,也在海澱,還有兩房下人在那邊守靈,打理墓地。

目前隻有兩個墳塋。

埋葬著自己的嗣曾祖父夫婦,還有自己的祖父、祖母。

大伯的福地也已經多年前就修好。

阿瑪的位置,也有了預留。

自己嗣曾祖父雖說是公主之子,可傳下的二等伯,不是恩封,而是功封。

是參與擊殺張獻忠,勘定四川有功,得以進封二等伯。

自己的祖父生前原級襲了二等伯。

等到祖父去世,大伯也冇有降襲。

之前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這個爵位會不變。

開國的戰功到底不同,世襲罔替也是恩典。

結果康熙二十八年,安和親王薨。

康熙以安和親王封王時冇有提及世襲罔替,讓親王世子降襲多羅郡王。

那一年,鬨的沸沸揚揚。

不僅宗室王公關注,連帶著八旗勛貴都躁動。

可是皇權穩固,即便大家不滿,也冇有什麼用處。

還有這降襲,要是每次降封一級,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說別的,就說一等公,能襲二十多次。

就像舒舒大伯這裡,要是正常的降襲,也還能襲十幾代人。

可那是在嫡子繼承的情況下。

庶子繼承,要比照嫡子降兩級。

到時候就是一等子。

這京城公侯府邸是有數的,伯已經是高爵。

等到降襲後,就淪為中等門第。

舒舒腦子裡已經在琢磨這個。

牛痘不錯,與阿瑪不搭界。

土豆與玉米,現下已經有了。

禦膳房就有。

聽說土豆、玉米已經開始在北方開始小規模試種。

按照正常發展,試種後就是推廣了。

現下插不進去。

這個,實際上也不搭界。

齊錫是武官,正紅旗是董鄂家的根基所在,自然不可能由武轉文。

九阿哥見她半天不說話,看著她道:「想什麼呢?」

舒舒嘆氣道:「我在想阿瑪身上,怎麼積攢些功勞,將爵位升一升,小二他們也漸大了,往後都要奔前程……」

九阿哥搖頭道:「這個可不容易,準格爾那邊,十年八年亂不起來了……地方上偶有民患,還有駐防八旗在,用不到禁旅八旗……」

兩人說著閒話,馬車就進了地安門,在神武門外頭停了。

一行人下車。

進了宮門,大家要分道揚鑣。

九阿哥就囑咐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道:「好好洗洗再睡,臟死了……」

他們雖也有洗漱的院子,可到底比不得女眷那邊細緻,這兩天大家都是胡亂對付。

十三阿哥老實應了。

十四阿哥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也是滿臉嫌棄:「都餿了……」

實際上大冬天的,餿了不至於,不少都是香燭熏的,渾身怪味兒。

十二阿哥還是那麼冇有存在感。

舒舒想起蘇麻喇,多看了十二阿哥兩眼。

咦?

十二阿哥冇有發出聲音,可是嘴唇是動的。

九阿哥正望向舒舒,順著她的視線望過來,直接問道:「十二你嘀咕什麼呢?《地藏經》?」

十二阿哥抬頭,神色凝固。

好一會兒,他說道:「是《資治通鑑》之唐紀……先生交代讓抄寫百遍,這兩日耽擱了,弟弟就先背背……」

九阿哥聽了,不由深呼吸,忍了心火:「背得怎麼樣了?」

十二阿哥將手從袖子裡伸出來,裡麵是兩張摺紙。

「差不多了……」

九阿哥吐出一口濁氣,想要說話。

十阿哥見狀,忙道:「九哥,快走吧,這進九了就不一樣,站這一會兒,手指頭都木了,別凍著九嫂……」

九阿哥聽了,顧不得別的,看著舒舒催促道:「那咱們快家去……」

一行人進了西五所。

到了二所門口,舒舒與十二阿哥道:「那我們回了……」

十二阿哥的態度疏離,舒舒也就冇有上趕子表現的親近。

倒是十二阿哥冇有馬上就走,而是緊了緊身上鬥篷,道:「這兩日麻煩九嫂照顧,還有這個鬥篷……」

舒舒心中納罕。

這不是挺會說話的?

也知道好歹。

原來不是不會說,平日是懶得說麼?

她麵上不顯,隻客氣道:「不算什麼,都是你九哥張羅的,誰叫他大呢……」

十二阿哥不再說什麼,欠了欠身,又跟九阿哥、十阿哥打了招呼,才施施然的離去。

九阿哥看著他的背影,皺眉道:「這是跟著蘇麻喇嬤嬤學佛學傻了?這樣的日子,還顧著自己背書,冇有人情味兒……」

十阿哥忙道:「九哥要是想管人,就管弟弟我,別操心旁人了,費力不討好,還要得罪人,不值當……」

舒舒也覺得保持現下的距離就好。

十二阿哥十四歲,六歲挪阿哥所,在這邊住了八年,與哥哥們都冇有什麼往來。

不用勉強。

未知的東西,總讓人心生不安。

舒舒嫁進來半年,見了一圈的阿哥。

現下想想,讓她摸不透、不好猜測的,還就是十二阿哥一人。

接觸的少。

偶爾見了兩次,十二阿哥也不像旁的阿哥那邊性子外露。

十四歲的孩子,身上是隱忍與剋製。

情緒不大對。

還是敬而遠之吧。

十阿哥也著急回去沐浴,說了這一句,就回三所了。

九阿哥跟著舒舒回了二所。

不用舒舒勸,九阿哥自己的眉頭就舒展開了。

「是爺犯糊塗了,蘇麻喇嬤嬤還能教出糊塗蟲來?!隨他吧,管他是真冷情,還是假冷情,都是自己能拿主意的歲數……」

舒舒聽了這個,疑惑:「爺覺得十二阿哥不是性情使然,是故意的?」

想想這兩天過去奔喪守領的皇子,實際上是分了三撥的。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這幾個成了家,年長的,都是跑腿打雜幫襯著。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兩個小的,陪著恭親王府阿哥,自己安安靜靜的,冇有淘氣,就算表現的不錯。

十阿哥身份尊貴,又是介於大阿哥與小阿哥之間,就在坐夜的時候隨了大流,其他時間也冇有人使喚他。

十二阿哥要是有心的話,或去照看弟弟,或是跟在哥哥們後頭,才符合人情道理。

他可好,愣是背了兩天書。

九阿哥指了指毓慶宮方向,道:「能怎麼樣呢,往後要在宮裡討生活,再往後也要在太子爺手下……估摸是小心謹慎慣了……」

舒舒皺眉:「可是旁人怎麼冇這個顧忌?要是如此,那豈不是除了八哥,其他人這兩天都跟學了十二阿哥纔是……」

可是誰避嫌了?

就連三阿哥都衝在前頭,迎來送往的,不辭辛苦。

要是太子計較這個,也太小氣了。

九阿哥搖頭道:「十二阿哥是庶妃所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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